恐惧感与另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正在不断地从他心底里冒出，又像蚂蚁一样顺着他的筋络爬向全身。
泽人几乎忘掉了自己的呼吸。
沉默，在此时的两者之间爆发，只有那妖艳的少女的猩红色裙摆仍在随着风而摆动以证明时间的流逝。
过了好一阵，打破这种与泽人现状看来极不协调的沉默的却是出自一道疑问。
光是听上就可笑的疑问，但却是泽人在这种巨大的压抑情感中鼓起的极其巨大的勇气才能以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
“你......你为......”额头排满汗珠，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在颤抖，“......为什么......”
但还没等他挤牙膏似的把字眼给说完少女便打断了他。
“想说什么就大声点嘛，”她朝着泽人方向迈出脚步，“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又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谁能听得懂啊。”
因为这一番话，泽人直接愣在了原地。她不断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而当泽人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缩短了与自己将近一半的距离。她慢悠悠的，而又以庄重且优雅的姿态走向自己。泽人在最开始的瞬间最充满疑惑，但在之后只剩下试图逃跑的冲动。
这家伙真的会是杀人犯吗？
这种可笑的疑惑仅仅只是出现了短暂的一刹那，接着从脑海里闪烁着之前的种种经历的跑马灯后，泽人立刻意识到了这种想法的荒唐。
她毫无疑问是个杀人犯。她已经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可她不仅不会感到一丝的愧疚，反而还会毫不犹豫的笑出声来，对人命毫不在意，她没有任何理由无法坐拥“疯子”一词，以折磨他人为乐的疯子。
而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呼吸变得紊乱，连心脏也开始躁动不安。
想要逃跑，不想就这样死去。
可一想到他因自己的鲁莽而葬送的右腿；一想到自己再怎么逃也逃不出被迷之力量封死的学校——不仅动弹不了，就连妄图拼死一搏的勇气，一丁点反抗的勇气也荡然无存。
整个身体和大脑都空荡荡的，简直不像他自己。
“那么～”少女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因为某种事情而失神的少年，她走了他的面前，那声音就像一块遥远而甜美的蛋糕一样轻轻叩打着他的耳畔，“你又想知道些什么呢？”
他想好好看看这个少年在此时被戏弄后的表情，会是满脸的羞红？小小的羞涩还是脸上写满的恐惧？
无论哪一种都会很有意思吧，反正这段等待的时光实在也太过于漫长，如果他像其他男人一样无趣。
那到时候再杀掉就好了。
这就是少女此时的想法，单纯，充满疯狂。少女所在等待的，是为消磨时间的乐趣；少年则是在拼命思考着如何活下去的契机。
心跳，狂乱着嘶哑。
时间在流逝。那女人越来越近。
呼吸几近停止，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一切的行为，迎来的结果都是“必然会死”。
那这份在心口不断蔓延着的恐惧是否还会让人值得去顾虑？
对，如果一切都是徒劳的。
那么此时应该做出属于自己的反抗，也只有一种方式了吧。
“为什么我还活着。”
倒不如说，那份莫大的恐惧感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反正“无论怎样也一定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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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还活着。”
少年的答复缓慢而又平静，就连少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的时候，机械般重复的声音反而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为什么我还活着。”
这是质问，是对于求生者而言绝不可能说出提问。
“因为很有趣啊，”少女的表情于这一瞬间消散，冰冷。面孔的多样性，或许正是作为恶人一角所该必备的东西，“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你会为了别人而主动进入这个明摆着会死的游戏，你会为了在这毫无悬念的游戏里绞尽脑汁的思考活下去的方法，虽然说从这一点上你和别人一样。但最重要的是，你在经历过了那种折磨后也仍还是会像条小狗狗一样去挣扎的寻找活下去的方法啊。
“所以啊，我就在想，让你在心惊胆战的情况下突然来对你宣告死亡回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没想到是那么的无趣。”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完后的表情就像是弄丢了某种难得的玩具一样今人不适。
但......
那完全是在答非所问。少女的回答完全就只是在诉说着自己的感受与期待，完完全全就是在自顾自的，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傲慢。
“那我，为什么还活着？”
扶着墙体，少年向前跳出一步。他瞪着少女的脸，没有一丝忌讳。
“这不很显然嘛，诺，就在我的后面啊，还是说被我迷倒已经不想去看其他地方了呢？”如同理所当然那种给出了答复，少女与泽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了相互之间都能听到呼吸的地步。
这并不重要。
在她身后，就在她之前所在的一堆死一般颜色的花墙的下面，有两套衣服——不对，那很明显是两具倒在闪烁着黯淡月光的血泊上的尸体。只是因为它们失去的头部，才会让泽人在第一眼把它们错看成“两套衣服”。
“像狗一样......是吗......”心中有无数快要喷涌而出的某些情感在呐喊着，泽人深深地沉下头，也因此而浑身颤抖。
“啊啦，怕了吗，”那女人的脸上又挂上了令人反胃的笑容，她走到泽人身后，贴近他的耳边，语息轻淡而又富有诱惑力的刺挠着泽人的耳畔:“好孩子～好孩子～就这样，让姐姐‘嘿咻’的一下结束你的......”
甜蜜的语言并没有接着往下，仿佛这世界连同时间就这么停止了一样。
泽人不断品味着那份在心中呐喊的情感，不断质问着自己这种情感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一步步走来时产生的问题。
而在这一瞬间，他像是得到了关于它的一把钥匙，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毫无犹豫，泽人将那扇压抑着情感的大门打开，仍凭着门后狂啸的情感冲刷着自己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肌肤，毫无保留去感受它。
此刻。
他怒不可遏。
“别开玩笑了！”
泽人伸手把“娜娜”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刃给拍开，反手死死握住手刃往下的手臂并以此为自己的一个支撑点。接着弓下身子，空着的右手从墙上离开，虚握，猛地击向娜娜的下腹，不出意外的话——
可泽人的反击也只能到此为止。
就好像早已经预料到泽人的反扑一样，他只是向身旁微微调整了重心接着用被握住的右手向另一个方向发力，这一动作的力量大得惊人，不仅让泽人的那一拳扑了个空，还将他整个人给甩在了地上。
嘭！
背部着地，巨大的冲击力不仅把这路面上的灰尘给扬起，泽人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都停止的跳动。
巨大的痛处马上席卷了他的全身，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某个东西正在碎裂。
“呜——”
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仅剩下的那一条腿便被某种更巨大的力量握住。当他回过神时，他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脱离了地面，像老鼠被人捏住尾巴拎在空中一样。
“也许你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但可惜，无论再怎么努力，你也只是一只可怜虫。
“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喽。”
接着，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重力的影响。思绪乱作一团，自己的身体则在不停的朝某一方向飞去。
很快，更加强悍的冲击从背后传来，接着包裹全身。能听见混泥土崩碎的声音，能看见自己身上的血肉正在一寸寸脱离自己的身体。
血肉与飞石四溅，身体里某些坚硬的东西正在真真切切的崩碎。
在那股巨大的力量“庇佑”中泽人的身体撞开了好几堵墙。最后落在一片草地上向前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全身抽搐。
令人意外的是，哪怕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连同骨头都已经在身体里碎成了锋利的刀片。在这血肉模糊的身体之中，他仍“活着”。
………………
………………
“为......”
为......什么......
随着时间而变得冰冷。
血液的热量已经消逝不再。
吞吐着血液与粉沫的喉咙里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微弱的字眼。
但这已经是极限了。连内脏也能从破碎的血肉中窥探到的现在，光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就已经是“活着”最大的限度了。
好冷。
爸爸......妈......妈......
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却在短暂中闪过了金色的警徽。
父母仍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仿佛定格。时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
赤红色的洪流，爆炸产生过后的余波，他所感受到的东西只剩下一片的空洞与深不见底的漆黑。
这就是他对父母在记忆中的最后一刻。
“车祸”。
他也曾迷茫过。
也曾试图了结自己的生命。
结果就是未能如愿以偿，然后咬着牙一路撑着自己走到了现在。
面临死亡的现在。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断在心中询问着自己。硬撑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的现在仅仅只是为了延缓死亡的到来吗？
开什么玩笑？
不甘、愤怒、焦躁......一瞬间有无数的情感涌上心头，种种复杂的情感在他全身咆哮着涌动，最后化为残缺不堪的身体中最后的一股血流，迫使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深红色的世界映入了眼帘。
不管是月亮、星星还是从他眼角瞥到在风中摇曳的花草树木，只要是他视野里所能见到的事物，都被加上了一道深红的色调。
很显然，双眼已被鲜血浸染。
但，那又能怎样呢？
如此可悲，仅仅剩下三条肢体在地上扭曲的摆放着，从血肉里突出的白骨清晰可见。
部分脏器也从身体上的缺口里倾倒在地上，血液和浅黄色、黑色的液体以及骨头的碎屑混在一起。
但哪怕是像现在这样，泽人也还奇迹般的活着。
可作为生理机能最后的极限，他几乎断绝，也不可能再与外界环境有所联系。
每一次的呼吸都比上一次沉重，意识也一次此一次要遥远。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这已经是作为一名人类最后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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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摊颜色复杂的血泊旁，一朵朵散发着妖异微光的花朵们，带着各自单调的颜色组成了一撮小小的花丛。白色、粉色、黄色以及紫色。与另一边的血泊相比，它们更具有艺术的价值。
就是太单调了。
它们毫无保留的向外绽放着无芯的花蕾，同四周的草树一般随风摇曳。
除了中间的那朵白花。那朵白花的茎比外围的常见花更加纤细，没有叶子，顶着五朵螺旋状紧紧闭合的花瓣。它的比例极不协调，可在这微风中却纹丝不动。
身旁摇曳的花朵时不时也会与它相撞，却仿佛在它们间有堵无形的墙，无论相互的“碰撞”多么剧烈，也不会真正触碰到那螺旋样的花朵。
它们只会停留在那堵“墙”上，稍作依留，便朝着另一方向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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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悠闲的漫步在一片死寂的校园里，他微微提起哥特礼裙的两边的裙角，就像一个极其优雅的皇室贵族，悠然地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少女走过墙上被开出一道道巨大窟窿的走廊、教室以及厕所和器械仓库旁。
直至鞋子的触感从结实的水泥板变成柔软的草地。
不远处，那一团已经停止淌血的“肉泥”便显得格外显眼。
她放下裙摆，微笑着注视着那团映射这淡淡月光的“肉泥”。就像在欣赏一副奇特的风景。
她缓缓靠近。
三条肢体从它的身上向外延伸，它们曲折的棱角分明，并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形状摆在血泊上，就像三条由小孩在白纸上胡乱画出的线条一样复杂，扭曲。
她看见了肉泥下方压着的黑色物体；她闻到了一股由胃酸、粪臭以及浓烈的铁腥味混合的难闻气味；她更清楚这团肉泥正是由自己亲手造就的一具尸体。
不会对此抱有丝毫的歉意，也不能拥有歉意。
为了达成此行必须的目的，这些人的生命是它必要的残忍。
没错。
如果连这一点否无法忍受，那就相当于否认了自己。
停下脚步，她站立在那摊在草皮上蔓延开的血泊边缘。
原本会更加浓烈的难闻气味，在她“意志”的强烈驱使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真是有趣啊，哪怕逝去也要挑个和‘机会’近得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少女由衷的叹息着。
她提起裙摆蹲在与血泊有着一道明显分界线的花丛旁，伸手从它们的外围摘下一朵粉红色的花——
而就在摘下那朵粉红色鲜花的瞬间，它发生了变化。
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枯萎，接着长出暗黄色的斑点，被斑点覆盖全身的花朵演变成黑色，化作灰色的碎片从她的指间滑落。
少女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朝那肉团——泽人的尸体望去。
“呵。”
轻轻地笑出了声，她在自己脸上勾勒出细长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自己该饰演“疯子”的状态。
“听那帮人说，被‘世界树’拒绝的生命都会在痛苦中变成怪物，失去理智弑杀同类的怪物吗。
“那既然变成了怪物，那些弑杀生命的行为又能被称之为弑杀‘同类’吗，‘魔女教’那边编出来的故事还真是不怎么靠谱啊。
“嘛，怎样都好啦，反正人类小哥你现在也体会不到什么痛苦一类的东西了，倒不如陪我做个实验吧？
“反正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大不了就再死一次嘛。”
她故意拔高音量，接着在那花前的血泊上踩起高高的浪花——
它们在空中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被打破界限的它们疯了般在空中舞动，扑向那些花。
突然间，又在空中静止，屈服于那股巨大的“意志”的涌动，静止，与破烂不堪的尸体一起构建出一副诡异，充满邪恶韵味的景象。
少女提起在表面上穿插着比半空中液体更加浓烈的鲜红色的哥特式礼裙，微微欠身行礼，带着满足的笑容向后退去。
迷离的鲜红被黑色的树影淹没，就这样，在月光微弱的照耀下，灰色的草坪回到了先前的静谧。
没有虫鸣。
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微风再次吹拂过这片草坪，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那血如雨般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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